在陰暗的角落裏，有什麽東西在註視她。

那裏藏著一雙眼瞳。

那雙眼鮮紅似血，又深邃如淵，豎瞳宛若無底的黑洞。

在幽深的淵谷底，有什麽聲音在呼喚她。

那裏張開了一張巨口。

嘴唇塗抹了絳紫的秋提，犬刃森白，聲音仿佛來自地獄的哀鳴。

喬並不喜歡那種被呼喚的感覺，那呼喚的風中夾雜著一股陰冷。她討厭那種陰冷，但她的身體卻在迎接著它們。她可以聽到自己體內奏響著的，歡呼的樂曲。

這種感覺在那一日也出現過。

那天她穿著巫師袍，手持著新魔杖尾隨在新生的隊列尾，走入霍格沃茨那豪華到不可思議的餐廳。她至今還記得當時飄浮在半空中的數千只燃燒的蠟燭，漆黑的頂棚上被施了魔法，閃爍著點點星光。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坐上放置在眾人前方的四腳凳，然後聽到頭頂上那頂會唱歌的裂口帽在她耳邊發出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音。

“嘖嘖嘖，來了一個難以抉擇的姑娘。天分不錯，境遇也十分奇妙，毫無疑問，你的勇氣將決定你的未來。但看起來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沒有存在於你的小腦袋裏。那麽，我該把你分到哪裏呢？”

“隨意呀。”喬記得自己當時這樣回答道，“反正就算學院不同，學的知識和吃的東西也應該都一樣吧？事先說好沒有蘋果的學院我是不去的。”

“這樣無謂的態度可不會保障你有好運氣呢。”帽子說道，“既然你對未來的方向並不看重，那我只好幫你選擇一條最容易獲得成功的道路！”

說完這一句，帽子便不再與她對話，而是朝著整座餐廳發出高亢的叫喊聲：

“——斯萊特林！”

在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喬的目光微凝。她看到在餐廳頂棚的星空深處，正凝聚著一團黑暗之霧。

……………………

喬猛地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婆娑的綠葉。喬試著擡起頭來，卻失敗了。然後她就發現自己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下全是支支棱棱的草葉子。

“不要動！”安塔爾正好用樹葉子盛了點兒水過來，見喬想動彈，趕緊制止了她。喬在金發精靈的服侍下艱難地喝了口水，差點把自己嗆到，咳了好幾下。結果這一咳，牽到了腦袋，喬詫異地發現自己腦袋似乎有點疼，還有點輕。

確切地說，是一邊沈一邊輕。

“真的對不起，你的……角斷了一只。”安塔爾猶豫著說道，他仔細地觀察喬的表情，在確認她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崩潰發狂後才松了口氣。一邊去取來藥草小心翼翼地敷在喬的頭上，一邊安慰她道，“你也別擔心。鹿的角折斷是常事，雖然大角鹿的角基本都非常堅固沒斷過……總，總之，我會想辦法讓你恢覆原狀的！”

通常來說，木精靈是一種武力值高過魔法值的精靈。不過安塔爾並非是一個純正的西爾凡精靈，他的父親是一個辛達精靈，也許祖上還有著梵雅精靈的血統，是以他不僅有著一頭金發，而且對於魔法的親和力非常強，掌握著很多的治療法術。

以前也有過大角鹿受傷的例子，像是腿折斷，屁股被別的鹿戳了個洞之類，基本都是由他來治療的。通常只要塗上藥草念念咒語，一天就好。

但這一次，安塔爾的法術卻失了效。不管他怎麽念咒，喬頭上的角就是長不出來。安塔爾急的額上冒汗，如果他治不好喬的傷，那麽這只鹿很可能會被送出花園，大王絕不會騎一只斷角的鹿的！

從私心裏講，安塔爾並不願意喬被送出去，他從第一眼起就非常喜歡這只鹿，希望它可以長長久久地留在這裏。但它的體質實在很奇怪，在他向它體內註入促進鹿角生長的自然之力的時候，這只鹿身體裏竟然產生一種排斥的魔法因子，他的力量完全灌輸不進去。

真的是好奇怪呀……安塔爾表示這種情況他還是頭一次遇到。記得之前好像格蘭恩特（清理垃圾精靈侍衛長）也說過，他往這只鹿身上灑自然之露結果不知為什麽失效了。

想到大綠林裏那些受黑暗侵蝕，發生了變異的松鼠和蝴蝶們之後，安塔爾臉上多了一抹猶疑之色。他雖然很喜歡這只鹿，卻不能冒著會危害整個精靈族的風險隱瞞這件事。

記得那些松鼠們從前機靈可愛，但在被黑暗侵蝕後卻變成了巨大的怪物，身體裏密布毒素，時刻等著殺死任何一位從它們身旁經過的路人。而如果一只居住在花園裏的大角鹿也變成了那樣……安塔爾只想想就會覺得不寒而栗。

他當即去找來格蘭恩特，吩咐他去叫一些懂得治療術的精靈，給大花園裏的角鹿和其它動物都做一下檢查。至於問題之首喬，則被安塔爾領著，大步踏入了精靈王的寢殿。

從這裏也能看出安塔爾與精靈王的關系匪淺。如格蘭恩特那等普通的精靈，是沒有資格隨隨便便踏入王的寢殿的。他們只能在寢殿門外通報聽傳。

也許因為是在內殿的緣故，精靈王的頭上並沒有帶著他的王冠，身上也換成了略顯閑適的長袍。雖然不如之前那兩件那麽威嚴，卻同樣高雅華貴。早在安塔爾踏入殿內之前，他已經將手中的畫冊放回原處，靜靜在原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很抱歉打擾您的休息。”安塔爾急急地道，他把喬拉到了身前，“這只鹿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它的角斷裂了，但是我的治療術卻不能……”

精靈王擡起一只手來，成功地遏止了他下面的話。

“把這只鹿留在這裏就可以了。”他說道，“花園裏的那些不必擔心，它們並沒有受到邪惡的侵染。”

等等，這話什麽意思？喬郁悶了。花園裏那些鹿沒被邪惡侵染，難道她就被侵染了嗎？她可是個女巫啊！沒聽說過女巫比鹿免疫力還差的！

安塔爾點頭領命，但在走之前又有些猶豫，試著向精靈王請求，如果這只鹿身上沒有什麽問題，希望他可以修好它的角，讓鹿留下來。精靈王對此不置可否，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揮揮手讓他下去。等到安塔爾的身影從寢殿內消失後，精靈王走到桌案前，拿起銀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背對著喬向她說道：

“聽說你最近花園清理得還不錯？”

什，什麽？清理花園？那是當然，她幹得相當不錯！喬趕緊點頭，結果牽動了頭上的傷口，疼得呲牙咧嘴。

“我的部下懷疑你的身體可能受到了邪惡力量的侵蝕，所以頭上的角無法通過魔法來修覆。但我猜真相並不是那樣，你覺得呢？”

“……”喬沒吱聲。

“如果你肯在這座城堡裏面安分守己，我也不介意修好你的角，讓你繼續住下去。精靈對於投奔他們的人從不會給予冷漠與仇視，但前提是他們要對此心存善意和感激，並且不會在別人派發蘋果的時候露出一臉想要整筐都要的，貪婪的神情——就像是那些無知而貪婪的矮人一樣。你覺得呢？”

“……”喬還是沒吱聲。

而精靈王也沒有再說下去。他慢慢地將杯中的酒喝凈，伸手召喬過去，然後把自己的右手捂在她斷裂的角上。喬只感覺一股暖流順著頭頂湧入，原本的疼痛慢慢消失，有什麽東西正在從頭頂往外鉆出。這種感覺十分熟悉，那一日她喝下配錯的覆方藥劑，腦袋頂上冒出角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回去睡一覺，明天就會長好。”精靈王收回了他的手，但又再次伸出，並在喬的面前微微一晃。

“看著這裏。”他說道，“永遠不要忘記，你效忠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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